杰瑞∙哈维Jerry Harvey):学会不去教授

作为一个大学教授,我学会的最重要的技巧就是不去教授。事实上,很早以前,我就放弃试图去教授,幸运的是,我没有放弃试图去学习。

这篇文章谈的正是教与学的问题。它包含有关教、学以及学习不去教授的一系列的个人见解、问题、设想、总结、描述和观察。我想说明的是,这里面没有什么逻辑秩序。学习很少有逻辑可遵循,教书倒是会显得有逻辑。希望你能发现本文对你有用。

1.  当教授的时间越长,我对教师应该做些什么越没把握。站在一班学生面前,有人明确或不明确的说,“教我吧”,我会感到困惑,原因是我实在看不出自己有什么东西可拿来教人。

2.  当我觉得有东西可教的时候,我总感到失望。因为很多情况下,别人对我所要教的东西早已熟知,或者没发现它特别有用、有趣、有关联或是有深度,我自己也这样觉得。

3.  我趋向于赞同卡尔·罗杰斯的“有关教与学的个人看法”(1961)。实质上,他坚持认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不能够教授,却能被学到。我想那就是为什么我觉得教书如此不令人满意,而学习是那样有意思的一个原因。

4.  我发现,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高等教育学习中,学生、教授、管理人员对教学处心积虑,顾虑重重。我怀疑他们对教学的关注有个有点自私的目的——将精力从“学”这件困难的事中转移到“教”上――因为“学”牵涉到本质的东西,而“教”却只不过是幻想成长的力量能够来自于他人。

5.  能干的人,去做。不能干的人,去教。”这无疑是过激之词,但在实干家中很流行。如果将“教”这个字换为“学”,这句话就成了“能干的人,去做,不能干的人,去学。”那这话就是白说了。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或许对这个问题的问答能够说明教与学的相对重要性。

6.  我还发现,教师为了生存需要学习者的存在,学习者却不一定同样地需求教师。这也许就是教师过于强调教学重要的原因吧,他们不得不创造出一个非必要性服务的市场。

7.  在我这门学科里,有个杂志叫《交流:组织行为教学杂志》。要是将名称换为《交流:组织行为学习杂志》会怎么样?我敢说,文章的内容会迥然不同,而且也会有趣得多。

8.  作为教授,我不对别人学什么负责,我只对自己学什么负责。事实上,我上课的基本目的是我要学些新东西。至于别人想学些什么和能学到什么,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如果他们愿意,我很高兴帮助他们学点东西,但我不负责他们学些什么或者是否学到了。

9.  事实上,我很惊讶我的同事们对学生学习表现出极度负责的现象。我清楚他们负责是因为要同事和学生评价他们的教学能力以便得到晋升和终身教职。如果学生在课堂里学习不好,他们会很沮丧。他们阅读杂志来改进他们的教学效果。这些行为统统说明,他们觉得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对学生学到什么或没学到什么负有责任。

10.  很多人在办公桌上(或心里)有这样的座右铭:“如果学生学不到东西是因为老师没有教好的缘故。”这座右铭很特别,因为它清楚地包含了这个意思:学习的基本责任属于教授,学不好,教之过。反之,严格套用同一逻辑,学得好,教之荣。这句座右铭的意思就是,学生自身是不存在的,他仅仅是一种没有生命的、被动接收教授的能力或无能的接收器。

11. 在我看来,任何时候,一个教授要承认对他的学生的学习负有责任的话,他就否认了学生的存在。他一点都不尊重他们,如果学生们允许教授对他们的学生负责的话,他们也不太尊重他们自己或教授本人。

12.  当我采取“不负责学生的学习”这样一个立场时,我开始变得不安与深思,因为这个立场迫使我再三追问自己:“我的职责究竟是什么?”我真但愿自己能说,我已寻到了满意的答案。

13.  我从不发现打分是件很令人满意的事情。它和教书、评估、鉴定、督教、控制和不假思索都有关。它对双方来说都很屈辱,每次打分,我的舌根都会起溃疡。

14.  我很喜欢看学生的作业。我写信给他们,改语法与标点符号的错误,作评论、咒骂、鼓掌、喝彩和皱眉,我从看作业中得益匪浅。只是打分毫无意义。

15.  在我班上,学生可以用任意一种方式自由表达自己。考试时,学生可以作诗、搞科研、写论文、创理论、拍电影、跳(舞蹈)分析、演戏剧、演杂耍、烹调概念让全班品尝、作曲、搞艺术创作、焊接钉子。

16.  在这种自由环境下,绝大多数人能创造出特别出色的作品。也有一些很糟糕的作品。但是很少很少会有平庸的作品。

17.  在“学”的环境中,学生们要么“成绩卓著”,要么“失败惨重”。在“教”的环境中,多数人不过成绩平平。这或许才是“教”的目的——保证平庸。官僚机构需要平庸的员工,没有谁比被“教”得很好的学生更平庸的了。

18.  我要求班上的学生做学期考核项目时一定要有合作者,多少不论,但至少要有一个。他们不必做同一件事。可以甲写文章,乙唱歌。当然,如果愿意,也可以一起做同一个项目,例如,一起写研究报告。但是他们必须分享分数。

19.  第十八条可在行为科学的文章中找到理由。Bion (1961) Lynch(1977) Spitz(1946)和Harvey(1977)指出,和其他人的联系是心理、生理生存的需要。换言之,任何要求人们独自工作的技术只会引起心理和生理的疾病。

20.  我学会不去教授的越多,就越多地意识到人们之间的联系是生存的需要,也越多地对学习感兴趣,当人们作弊欺骗时,我也越多地感到不安。我把作弊定义为:考试时受人委托帮忙,却没能帮好。

21.  年轻的时候,我祖父常对我说:“我想让你学着尝点东西。”从前我认为他不够聪明,现在我意识到他或许是我们中最聪明的人了。

22.  作为一个学习者,我从不读学生评估表格。评估表格显然只是对别人有用。(比如“哈维牛蛙文人”,我想,他们提供苍蝇给牛蛙,吸引它们的注意力,使它们不去干排干沼泽的正事。(Harvey,1977))评估表格对我来说没用,我从来不看它们。要是我拿它们当回事,我就是在教学生学习消极人生、不敢冒险、人际关系阳萎、不负责任的坏毛病。我常常希望在课堂上和学生面对面交谈,讨论他们的赞誉、批评。但是下课以后,谁想再利用那些赞誉或批评都嫌太晚了。

23.  学的越多,越会觉得称职,教的越少,越会觉得自己和别人有能力。我喜欢身边有能力强的人,这样我可以向他们学许多东西,在他们面前也就会更为称职。

24.  越是学会不去教,我在课堂里就会越是觉得紧张。我认为紧张来自于我不知道不同的课上会发生些什么不同的事,当事情发生了,又常常处理不了它。

25.  尽管处在学的环境里我觉得比较紧张,但我也觉得更有意思,教室里出现更多的丰富的事情是很好玩的。

26.  这就提醒我,你是否纳闷过,教科书为什么不好玩,枯燥乏味?你是否想过,圣经为什么也是枯燥乏味不好玩?也许原因是同一个,就是它们是写来“教”你东西的。

27.  同样地,你是否认识一位称职的教授、牧师、政治家、经理、或是学生,他们既够得上“称职”却又兴味索然,毫无幽默感,对荒诞毫无感受呢?我不认识。比如说,耶稣在教堂里是否讲过笑话,或者放过屁?(他一定干过。他将换钱人赶出庙堂,对吧?)他这么做的时候,我敢打赌,门徒起哄,上帝大笑。我很奇怪为什么他的传记作家(那些教科书作者们)怎么忘了告诉我们这事呢?大概因为他们在试图教我们些东西吧!可是在这么做的时候,这些作者摧毁了耶稣的完整性。

28.  最后一点,如果说我从当大学教授中学到了什么的话,那就是我只试图去教那些我不尊重的人。

要是你觉得我在教你什么东西,请让我知道,我一定乐意向你道歉。

本文由哈维 教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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